不是为了生活而生活

成都烟云

       认为生活飞快地并非我一人。朱自清先生曾咏叹过时光“匆匆”：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如今我们也可说：上班的时候，时间在“噼里啪啦”的键盘里跃过；下班的时候，时间在等公车徘徊的脚步中踏过；睡觉时，便从光怪陆离的梦中含笑而过。

       朋友说，你知道我最想过的生活是什么吗？去云南丽江买一个小茶馆，每日做些小生意，喝点清茶，看看风景。我笑了，你真当自己是老年人了？没有闯过，没有证明自己，凭什么要甘于平淡呢?朋友说，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熬夜吗？因为白天是不属于自己的，如果晚上再不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觉得这一天白过了。我笑了，静谧的黑夜是最美妙的享受，躺下去一觉睡过去才感觉到生活是多么幸福，光明才会来到。你——别再为自己是“夜猫子”找借口了。

       我属于“快生活”。不能忍受全世界都在加足马力往前飞奔，而我还在原地踱步。不快，就意味着跟不上时代的脚步；不快，就意味着自己要错过好多；不快，就意味着前路更加漫长了。从小就喜欢快，快才可以拿第一名，才可以在大家艳羡的目光下表面淡定、内心翻江倒海地颔首微笑。步入社会后更要快，快才可以收获更多，才可以在“吾日三省吾身”的时候，感觉这一天没白过。甚至躺床上了，闭上眼了，大脑仍在高速的运转，不经意冒出一个灵感会让自己的神经再一次跳起了舞，还属于桑巴类型的。

       不是没有喜欢“慢”的时候。中学时代特别喜欢“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的悠然闲适，大学时代更是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为理想生活。想想便美，做一介浪子，挂一囊背袋，没有任何羁绊和束缚，想云游到何处都可。走走停停，看不一样的风景，生活永远在别处。

       后来便发现了自己的幼稚。你靠什么来消费远方的风景？你就没有要负责任的东西么？你口口声声想过自己的生活，你知道生活是什么？

从此务起了实。发呆、遐想、做梦都从我的字典里痛快地剔除，甚至一直最喜爱的文字都成了封存在高处红木匣子里不可企及的东西了，它才是快节奏生活的奢侈品。偶尔拿出一笺来，都是纯真美丽的过往了。

       假期回了趟老家。父母每天白日里像陀螺一样的运转，似乎不知道疲累为何物。夜晚，一家人坐在大门前乘凉，时光便悄然静止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拍拍蚊子，逗逗邻居孩童。流萤在幽深的草丛里巡游，远处树木的影子影影绰绰，一切都是迷离而悠缓的。不经意地一仰头，便被震住了，漫天都是璀璨的星，银色的星光流溢在缎子一样暗黑的天幕中，与乡村的寂静那么自然的辉映着。那么亮的星，只在童年时期见过。那时候，一群小伙伴躺在楼顶上，最爱的便是看星星了。那么大的一颗，总觉得伸手就能摘到，总觉得怎么都看不够。时光就在那清亮的眼眸中迈着娇小的步子盈盈地走过，以为那就是永恒了。

      那样摄人心魄的美，如今再见，心里泛起了难言的感动。住在钢筋混泥土的城市里，我们习惯望着自己的脚，习惯四处张看着，怕走错了路，怕别人注视你的目光不如你所期待的温和。时光，在紧张、兴奋、激烈、痛苦、迷茫、失望的交错中飞快地走过。而抬头看看天，这么简单随意的举动，竟就这样在这时间的洪流中被挟裹着遗忘了。

       看天时，一朵云的洁白飘逸会令生活也轻松了许多；看天时，一只鸟的轻盈划过会让心情灵动了许多；看天时，一弯月的恬淡优美会让整个人都柔软了许多……看天时，灵魂会转角处，静候着你呢。

       我开始重新翻从前的照片了。终于知道很多人为什么喜欢照相，因为青春太残忍，岁月太匆忙，留住的便以为是地老天荒了。

      我开始重新敲起已经生涩的文字。终于知道很多人为什么喜欢写字，因为生活太纷杂，脚步太躁动，留住的便真的是天长地久了。

       不过，我依然还要过快生活，快让我有安全感，让我的生命有盼头。但我也会垂青慢生活，去江边走一走，坐在堤边看云霓交替，看醉酒般的日落，真正“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去落叶上踏一踏，拾一枚绯红的面颊，想象自己泛起一叶轻舟，真正“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了。

       快与慢只是相对的。快，快出一份活力；慢，慢出一份心境。

       接近尾声了，朋友说，写什么慢生活，应该写“不生活”，不是说让你不活了，而是不是为了生活而生活。看，最俗常的话语里通常总有最朴素的真理呢！